由于和省動物研究所科考隊是分頭出發(fā),為了盡快和科考隊匯合報道他們當天下午的工作,我們沒有在西寧停留而是一路殺到了此行的第一個科考點,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縣西海鎮(zhèn)。趕到鎮(zhèn)子吃過“午飯”已經(jīng)4點多了,科考隊也前后腳趕到了這里。當我們以為他們會休息一下,改在第二天開展科考工作時,他們卻在吃完飯后立即去挑選實驗場地,我們也趕緊收拾設備一同前往。
科考工作聽著十分神秘,而真實的科考工作卻非常的辛苦和繁瑣??蒲腥藛T挑選的實驗樣方既不能干擾牧民的草場,又要有一定的地貌生境代表性。我們跟隨著對方的車隊一路前行,行進的方向已經(jīng)沒有道路,只能沿著牧場鐵絲圍欄的通道一路崎嶇探尋??瓶缄狀I隊常罡告訴我們,科考工作一定要有科研價值,選取的地方一定要有代表性,現(xiàn)在牧民已經(jīng)都在各自牧場中放牧,他們要進行科研必須的經(jīng)過牧民的同意,不像以前當?shù)啬撩穸际侵鸩荻?、隨機放牧,那時他們選擇實驗樣方就容易得多。
終于在山腳下,經(jīng)過溝通一家牧民同意我們“打擾”他的牧場,可當我企圖把車開進他家草地時,他還是滿臉慍色的把我們的車輛趕出了他的“領地”。
眼見太陽就要落山,科考隊趕緊在牧場上擺放捕鼠夾和捕鼠籠,并做相關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和記載工作,我們也架起了各種設備開始采訪記錄他們忙碌的身影。
就在這忙活兒中,天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全黑了,氣溫也驟降到10度左右,當我們和科考隊一起回到賓館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這時大家才對科考工作有了第一次深入的了解。科考工作節(jié)奏并不緩慢、過程并不浪漫。
我們團隊中年齡最大的杜曉文接到報道任務最晚,又承擔著任務最重的深度報道和專題的工作。剛剛洗了把臉就告訴我,他對這次科考活動還有很多想了解的地方,想找對方再深度的聊一聊。負責和動物所聯(lián)絡的我趕緊敲響了常所的房門,還好對方?jīng)]睡,杜老師立刻就未來的選題和常所開始了溝通。雙方還沒坐定參與這次報道的同事都不約而同的匯集到了常所的房間。
常所從本科到碩士、博士一直到博士后、海外留學,都從事動物學相關方面的研究。我們的誠懇也讓他開啟了自己的“知識寶庫”,談話間他還將動物所的隊員也叫到了房間,一時兩人的專訪成了座談會。動物所的一名科研人員封托聊天中給我講的三個有關動物的故事讓我記憶猶新。他在動物所工作了近十五年,青藏高原已經(jīng)踏足過七八次,對當?shù)氐囊吧鷦游锓浅A私狻?/span>
他告訴我他曾親眼見到青海當?shù)氐?/span>“裸鯉”從大量捕殺越來越少,到現(xiàn)在通過各種保護措施,禁止過量捕殺、城市建設為“裸鯉”洄游開辟專門通道等,逐漸在布哈河和巴哈烏蘭河與沙流河等流域,恢復了往日“半河清水半河魚”的美妙勝景。
而可愛的鼠兔也常常讓他牽心,鼠兔是一種在青藏高原牧區(qū)廣為分布的一種小型嚙齒類動物,曾經(jīng)被誤解而遭到大量捕殺。對此封托也曾有著他自己的擔憂。因為鼠兔是青藏高原上狼、狐貍、猛禽等食肉動物的主要食物來源,鼠兔種群的大量減少則直接影響到這些珍貴野生動物的繁衍。更讓他揪心的是,一些牧民為了消滅鼠兔,會在鼠洞周圍投放毒藥,而這將對整個動物生物鏈甚至植物都帶來更大的破壞。
封托給我講的第三個故事,我有直觀的認知。他告訴我在青藏高原牧區(qū)的大山上棲息著一種珍貴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普氏原羚。為了防止牛羊亂跑,當?shù)啬撩穸紩谧约旱哪翀鲋車弦蝗﹁F絲網(wǎng)。而前些年都會發(fā)現(xiàn)很多普氏原羚掛在冰冷的鐵網(wǎng)上無法掙脫而死去。封托說,如果有個既能起到阻擋牛羊活動范圍,又能讓能蹦善跳的普氏原羚輕松越過的新技術那該有多好。
聊著聊著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了,大家看到時間后趕緊散去各自休息,晚上三個故事時不時在我腦中浮現(xiàn)。
早上七點半,科考隊員要上山查看昨日的捕獲成果了。在科考人員的忙碌時,我看到這戶牧民周圍的鐵絲網(wǎng),又想起了普氏原羚的故事。我忍不住前去找這戶牧民聊了起來,這家牧民的主人叫拉毛才旦,他們?nèi)硕荚诋數(shù)胤拍?。他說他并沒有見過什么普氏原羚,更沒有什么野生動物掛死在他們家的鐵絲網(wǎng)上,倒是見過狼、狐貍和不少野鹿,不過他到?jīng)]怎么專門關注過,要說野生動物只有鼠兔曾讓他煩心不已,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他說昨天進車的事兒也不是針對我們生氣,而是真的心疼他的草場。草場對他來說就像他自己的家,他也永遠會像愛護自己家一樣愛護這片的草地。
拉毛才旦說,他小時候都是騎著馬跟著父親爺爺四處放牧,那時是哪里的草場好就趕著牲口往哪里去,當時最煩惱的是好的草場有限,大家都往一個地方擁,很快好草場就變成了壞草場,大家不得不再去尋找新的放牧地。一直都是為了找好草四處奔波。
我好奇的問道,那游牧不一直是這樣嗎?現(xiàn)在這樣把你們?nèi)ψ右粋€一個固定的格子里,那還能叫放牧嗎?拉毛才旦露出了質(zhì)樸的微笑,說,其實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吃大鍋(共享好的草場),都去爭嗎,結果都吃不好。更別說野生的吃的了?,F(xiàn)在,這個草場是我的,草好的時候,草高的時候,我讓他們(自家牛羊)吃。草不好了,我把牛羊圈起來,給他們買飼料吃。兩年三年這個草不是就又長好了嗎。我的牛羊始終餓不著。這是生活的來源嗎。你看現(xiàn)在動物(野生動物)吃山上的。我們的吃自己的。都不影響?!?/span>
拉毛才旦的語言簡單,但他的話讓我思考良久。封托從一名動物科研人員的角度為普氏原羚受到的傷害痛心不已。拉毛才旦則從一名牧民的角度,卻又給了封托一個很好解決野生動物和畜牧業(yè)的一個方法。他們各自站的角度不通,可是卻從自己的視角關注了一個共同的話題,那就是——生態(tài)! 我想封托擔憂仍沒有解決,拉毛才旦認為的好方法也并不一定真的能解決野生動物棲息地和畜牧業(yè)發(fā)展之間的矛盾,但只要大家有著共同的訴求,一定能想出更多的好辦法。當然這個問題需要我們所有人拿出更多的——智慧!